第54章 恶语伤人六月寒
丫鬟仆人越聚越多，人人噤若寒蝉，远远地垂个手低头而立，却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缃绮。
缃绮跪在庭院里，满心的冤枉。她忽然觉得此事蹊跷，大夫人连打带骂，不听她解释一口咬定是她推翻烛台有意害魏云嫦，而魏云嫦只顾哭啼不发一言，是疼痛得惊慌失措，还是有意为之……若果然如此，此女岂不是过于歹毒？
太医匆匆赶来，不多时屋内聚齐许多人，或是叹气或是哭啼，议论纷纷。
太医对大夫人道：“夫人莫慌，所幸未伤及双目，若是失明，追悔莫及。药已敷上，这药是狼油，比那獾油治烫伤疗效更是好，不留伤疤，夫人尽管放心。只是这些时日千万不要让那伤处溃烂，否则老夫回天无力。更莫要眼泪流去伤处，那泪集了五脏六腑中的毒物，最是引病的。
大夫人破例送太医出门，一路不安地追问个不停，哭哭啼啼道：“我可如何对得住嫦儿的爹爹，本是想这孩子寄居在侯府比随她爹去外省赴任要妥当些，免受风霜之苦，如今反是害了她去。”
送走太医从缃绮身旁过，大夫人狠狠瞪她一眼道：“还不滚去远远的！云嫦心好
，一口包揽是自己不留心伤到脸，同你无关。嫦儿是个菩萨心肠，不同你这小人一般计较，下做的贼胚子！”
缃绮一惊，暗想这云嫦果然是高明的。如此一来，谁会信云嫦苦肉计伤自己贵如生命般的如花容貌？还偏偏冒了失明的危险，更替她开脱罪责。如此忍辱负重，可见是个懂事明理的，反让众人对杏儿供认是云嫦设计害她的事也多了几分质疑。杏儿一事或也是云嫦心地好，为图息事宁人有意包揽一切罪责呢。
缃绮离开大夫人的院子，心里一阵揪扯般难过。寄人篱下怕也不是长久之计，举头见夜幕如一片黑色琉璃，点点星辰忽明忽灭在夜空点缀，烘托一轮圆月，虽不十分满，却是清辉万里。凉风拂面而过，只觉一阵清醒，如此一路走去，心中将事情囫囵地有个寻思，便理清几分脉络。
这日清晨，缃绮来到夫人房里请安，丫鬟早莺打个帘子，她低头进去见礼。
夫人正在礼佛，她静候了片刻，听那木鱼咚咚的枯燥声，一声声似在呻吟。
“砰”的一声响，诵经声结束，如一槌敲在自己心头。屋里一片沉寂，夫人敛衣起身，赤金的抹
额中间镶嵌一枚明亮的珠子，露出富贵。团花的牡丹袍秋缃色的底，衬着绛罗裙。她打量缃绮的眼神少了和颜悦色，平淡地问：“香花，你来府里也有三个月了吧？”
“回夫人，三个月零十八天。”缃绮答，她度日如年，如何不记得？
“想你本是小姐身子，却落个丫鬟命，唉！”夫人长叹，手里捻数着那油量的菩提子念珠，打量了缃绮说：“你本不该是伺候人的，我和你老爷寻思，及早为你许配个人家，即安顿了你的将来，也算告慰谭大帅在天之灵了。”
缃绮心一惊，这话出乎意料，许配人家？谁愿意娶个罪臣之女？
“若说门当户对，也是要的。你自幼饱读诗书，满腹学识，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若给了凡夫俗子，怕是委屈了你。”
缃绮哪里还有心听，只恭敬的兀自立在那里寻思盘算，夫人突如其来要为她指配人家，可是同云嫦小姐一事有关，这该如何是好？
“侯爷麾下有位将军，武艺高强，万夫不当之勇，家道殷实。美中不足是早些年为国尽忠沙场上负了点子伤，瞎了一只眼，模样还是蛮英武的，人是忠心不二的，这男
人只要忠心不贰的，才能对女人忠心不贰才是。”
缃绮仔细忖度，记不得哪位将军，忽听夫人提到瞎一只眼的将军，眼前一亮，立时如晴天坠下巨石突然砸在眼前，震得脚下的地都在颤抖。那个瞎眼的五短身材的巴将军猥亵的模样就在眼前，只是年纪怕也是五十开外足以做她的爹了。
“巴将军是当朝从四品的官员，家世显赫，嫁与他，并不委屈了你。”大夫人含笑说着，仿佛自己成就了一桩好姻缘般快意。得意地随手拔下胆瓶中新插的一枝玉兰花，花瓣还带着晨露晶莹，冰雕玉镯般娇美，她一瓣瓣地揪扯下花瓣，随意扔去紫金蟾蜍熏香炉内，闻着那股刺鼻的焦糊气扑鼻蔓延屋内，掩了鼻埋怨：“谁说这玉兰花香远益清的，这怪怪的气味连路边的野花都不如，可见盛名之下其名不符。”
一旁恭立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随声附和，交口称赞是桩好姻缘，句句话如刀剜她的心。只是她身为官奴，这许配人家的事自然主人家说了算，断无她插嘴的余地。
正在困境，却听了夫人旁边的二姨太太笑得掩口说：“倒真是喜事盈门，不如就尽早操办，给
这对儿璧人圆个房，也是成就一桩姻缘，一件大善事，阿弥陀佛。”
缃绮的心如被踩碎做齑粉，就那么讪讪了立在原地任她们评说，心里却陡然升起一个念头，卓府已无她容身之地。
正在尴尬难言，却听一阵脚步声，二公子卓柯甩了襟袖依旧乘风般进来，步履极快，带了一阵凉风，衣襟上几瓣沾的花瓣落在脚下，他掸掸衣襟近前给大夫人施礼说：“母亲大人，父亲请您移步到前厅叙话。”只目光在缃绮纸白的面颊上掠过，也不说话大摇大摆地扶了大夫人离去。
仿佛全天下的噩运铺天盖地袭来，齐齐地压在她身上，缃绮只觉脚步重似千钧，那腿如灌了铅块，再也沉重的无法抬起。
行至院外，早已有丫鬟婆子躬身道喜，满口都是：“恭喜香花姑娘，贺喜香花姑娘了，这转眼就是巴将军府的姨奶奶了，日后大富大贵可不要忘记了奴婢们。”
她想，本不该以恶意去猜测这些人的话，或许在这些人眼里，嫁给富贵人家做小妾，哪怕是嫁给猪狗都是比登天还喜庆的事。她想装出笑脸，却如何也强扮不出来，只一一的应承着，飞快脚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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缃绮跪在庭院里，满心的冤枉。她忽然觉得此事蹊跷，大夫人连打带骂，不听她解释一口咬定是她推翻烛台有意害魏云嫦，而魏云嫦只顾哭啼不发一言，是疼痛得惊慌失措，还是有意为之……若果然如此，此女岂不是过于歹毒？
太医匆匆赶来，不多时屋内聚齐许多人，或是叹气或是哭啼，议论纷纷。
太医对大夫人道：“夫人莫慌，所幸未伤及双目，若是失明，追悔莫及。药已敷上，这药是狼油，比那獾油治烫伤疗效更是好，不留伤疤，夫人尽管放心。只是这些时日千万不要让那伤处溃烂，否则老夫回天无力。更莫要眼泪流去伤处，那泪集了五脏六腑中的毒物，最是引病的。
大夫人破例送太医出门，一路不安地追问个不停，哭哭啼啼道：“我可如何对得住嫦儿的爹爹，本是想这孩子寄居在侯府比随她爹去外省赴任要妥当些，免受风霜之苦，如今反是害了她去。”
送走太医从缃绮身旁过，大夫人狠狠瞪她一眼道：“还不滚去远远的！云嫦心好
，一口包揽是自己不留心伤到脸，同你无关。嫦儿是个菩萨心肠，不同你这小人一般计较，下做的贼胚子！”
缃绮一惊，暗想这云嫦果然是高明的。如此一来，谁会信云嫦苦肉计伤自己贵如生命般的如花容貌？还偏偏冒了失明的危险，更替她开脱罪责。如此忍辱负重，可见是个懂事明理的，反让众人对杏儿供认是云嫦设计害她的事也多了几分质疑。杏儿一事或也是云嫦心地好，为图息事宁人有意包揽一切罪责呢。
缃绮离开大夫人的院子，心里一阵揪扯般难过。寄人篱下怕也不是长久之计，举头见夜幕如一片黑色琉璃，点点星辰忽明忽灭在夜空点缀，烘托一轮圆月，虽不十分满，却是清辉万里。凉风拂面而过，只觉一阵清醒，如此一路走去，心中将事情囫囵地有个寻思，便理清几分脉络。
这日清晨，缃绮来到夫人房里请安，丫鬟早莺打个帘子，她低头进去见礼。
夫人正在礼佛，她静候了片刻，听那木鱼咚咚的枯燥声，一声声似在呻吟。
“砰”的一声响，诵经声结束，如一槌敲在自己心头。屋里一片沉寂，夫人敛衣起身，赤金的抹
额中间镶嵌一枚明亮的珠子，露出富贵。团花的牡丹袍秋缃色的底，衬着绛罗裙。她打量缃绮的眼神少了和颜悦色，平淡地问：“香花，你来府里也有三个月了吧？”
“回夫人，三个月零十八天。”缃绮答，她度日如年，如何不记得？
“想你本是小姐身子，却落个丫鬟命，唉！”夫人长叹，手里捻数着那油量的菩提子念珠，打量了缃绮说：“你本不该是伺候人的，我和你老爷寻思，及早为你许配个人家，即安顿了你的将来，也算告慰谭大帅在天之灵了。”
缃绮心一惊，这话出乎意料，许配人家？谁愿意娶个罪臣之女？
“若说门当户对，也是要的。你自幼饱读诗书，满腹学识，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若给了凡夫俗子，怕是委屈了你。”
缃绮哪里还有心听，只恭敬的兀自立在那里寻思盘算，夫人突如其来要为她指配人家，可是同云嫦小姐一事有关，这该如何是好？
“侯爷麾下有位将军，武艺高强，万夫不当之勇，家道殷实。美中不足是早些年为国尽忠沙场上负了点子伤，瞎了一只眼，模样还是蛮英武的，人是忠心不二的，这男
人只要忠心不贰的，才能对女人忠心不贰才是。”
缃绮仔细忖度，记不得哪位将军，忽听夫人提到瞎一只眼的将军，眼前一亮，立时如晴天坠下巨石突然砸在眼前，震得脚下的地都在颤抖。那个瞎眼的五短身材的巴将军猥亵的模样就在眼前，只是年纪怕也是五十开外足以做她的爹了。
“巴将军是当朝从四品的官员，家世显赫，嫁与他，并不委屈了你。”大夫人含笑说着，仿佛自己成就了一桩好姻缘般快意。得意地随手拔下胆瓶中新插的一枝玉兰花，花瓣还带着晨露晶莹，冰雕玉镯般娇美，她一瓣瓣地揪扯下花瓣，随意扔去紫金蟾蜍熏香炉内，闻着那股刺鼻的焦糊气扑鼻蔓延屋内，掩了鼻埋怨：“谁说这玉兰花香远益清的，这怪怪的气味连路边的野花都不如，可见盛名之下其名不符。”
一旁恭立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随声附和，交口称赞是桩好姻缘，句句话如刀剜她的心。只是她身为官奴，这许配人家的事自然主人家说了算，断无她插嘴的余地。
正在困境，却听了夫人旁边的二姨太太笑得掩口说：“倒真是喜事盈门，不如就尽早操办，给
这对儿璧人圆个房，也是成就一桩姻缘，一件大善事，阿弥陀佛。”
缃绮的心如被踩碎做齑粉，就那么讪讪了立在原地任她们评说，心里却陡然升起一个念头，卓府已无她容身之地。
正在尴尬难言，却听一阵脚步声，二公子卓柯甩了襟袖依旧乘风般进来，步履极快，带了一阵凉风，衣襟上几瓣沾的花瓣落在脚下，他掸掸衣襟近前给大夫人施礼说：“母亲大人，父亲请您移步到前厅叙话。”只目光在缃绮纸白的面颊上掠过，也不说话大摇大摆地扶了大夫人离去。
仿佛全天下的噩运铺天盖地袭来，齐齐地压在她身上，缃绮只觉脚步重似千钧，那腿如灌了铅块，再也沉重的无法抬起。
行至院外，早已有丫鬟婆子躬身道喜，满口都是：“恭喜香花姑娘，贺喜香花姑娘了，这转眼就是巴将军府的姨奶奶了，日后大富大贵可不要忘记了奴婢们。”
她想，本不该以恶意去猜测这些人的话，或许在这些人眼里，嫁给富贵人家做小妾，哪怕是嫁给猪狗都是比登天还喜庆的事。她想装出笑脸，却如何也强扮不出来，只一一的应承着，飞快脚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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